0-1 暮色
暮色之下，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高塔耸立在城池的正中央，大大小小异世风格的建筑星罗棋布，环绕在四周，这便是聚魂城。
这个维度中没有昼夜之分，高塔上随时间变化的光就是公认的时间指示器。
涓涓流淌着的小溪从聚魂城的一角横穿而过，五个身穿黑衣的男人正大摇大摆地沿着溪边走。
本来应该是六个人，但前阵子老六的鸟儿冻伤了，到现在都下不来床。
“老大，是不是因为最近天气转凉了，大晚上都没人出来钓鱼了。”走在最前面的老二半肯定地说道。
“应该是那个娜迦茶会要开始了，都跑暮光森林去了。在那找只山羊过两招都比在这钓宝藏收获大。”
“老大”回应道。他叫卢克，是专门挑晚上在溪边打劫的新型强盗。
这条溪的上游是暮色高地最繁华的城市——终焉城，无数的垃圾被丢在溪里，顺流而下。这其中也包含许多高价值的魔法用品，甚至有人钓上来过完好的六级法术卷轴，排除掉这种级别的魔法师失手丢进河里还捞不回来的情况，被作为定情信物在分手后扔掉的可能性还大些。
总之，高价值但不稳定的机遇吸引了不少人成天在这儿“钓鱼”，哪怕只钓到鱼那也是不错的。卢克一行人本来也是其中的一员，但后来意识到了等没有抢来得快，便凭借着高人一等的实力走了条新的路子。
“喂，那边的，吃鱼还是吃苦头？”
人少了，但终究是有。溪边的凳子上，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正盯着浮标出神，被这动静吓了一跳。
“哟，东西不少嘛。”老二端起他的水盆，盆里有一个墨水瓶、半张不明卷轴和一枚散发着微光的戒指。还有一条鲑鱼。
青年本是看最近人少，竞争也少，才大半夜出来钓鱼的，结果这群强盗能选的目标也少了，这一小块地方就两个钓鱼的。
“哑巴是吧？”拿着精致法术书的老三用书角敲了敲他的脑袋。
“吃、吃鱼。”
水盆里的魔法用品被拿走，提着水桶的老四从桶里抓了三条鱼放进水盆。
“没本事玩什么魔法。”卢克看了眼青年破破烂烂的衣服，往他脚边吐了口唾沫。
接着，一行人只当他是空气，走向了下一个目标。
那是一位有着白色长发的少女，说是幼女也不为过，年纪在十五岁上下，穿着红白相间的长裙，猩红的眼眸映出皎洁的月轮。
走前头的老二踮了踮脚，清楚地看见她那盆里就只有水，于是转过身对众人摇了摇头。
“是个倒霉的妹子，啥也没有，这劫财是劫不成了，劫色？”
“老二呀，咱也是要有底线的。”卢克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这妹子脸蛋是不错，但胸前平得都能当案板了，你还不如摸老四的铁桶呢，起码有点弧度。”
这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。
然而，一直沉默的老五却咳了两下，打断了笑声：“之前一直瞒着兄弟们，实在是说不出口，但今天我老五动了真情，实在瞒不下去了。”
“老五，你……”老四率先有了反应，护住了他的铁桶。
“是，我喜欢小的、平的，幼女什么的，最棒了。”
随之而来的，是集体的沉默。
“男人都有追逐的东西，兄弟们理解你。”最终，卢克给予了肯定。
于是，老五迈着坚定的步子，朝白发少女走去。
少女名为维尔缇娜，方才的对话她是听了个一字不落，却依旧神色淡然。她将一件绣着金边的披肩披上，昭示自己“千金”的身份，老五当即就停下了脚步。
可随后，她又从长裙下拿出一条朴素的淡蓝色内裤，轻捏着伸向老五。
“……这是我的内裤，给你，请放过我。”
不知是否出于羞耻，她撇过脸去，只有一头长发对着老五。
老五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啊，两步并作一步走去，接过内裤的同时，还顺势在维尔缇娜纤细而柔软的手上摸了一把，占了个便宜。
等到老五回归时，大伙的眼神一个比一个复杂，不过便宜占了，这妹子还是有身份的，他们是没有任何理由接着纠缠了，在老五不舍地看了几眼后，一行人便沿着小溪接着往前走了。
维尔缇娜心里倒是没什么波澜。
一来，那条内裤是她来的路上看见有促销活动就顺手买的，没有别的理由，就只是很便宜。
二来，她学习魔法不过一年出头，连第一张法术卷轴都还没写出来，而那五个人里有一个三级魔法使，四个二级魔法使，现在的她对上这伙人实在没什么胜算。
终焉城来的道格拉斯先生倒是时不时教她防身术，不过她的体质很不适合近身搏斗，没法发挥出足够的力量。至于其它的底牌，都没到揭晓的时候。
于是，内裤的事情就算过去了，维尔缇娜的视线再次回到浮标上。她比那个青年还早来，但今天是霉神降临了，整整一天这浮标就没——
动了！
维尔缇娜轻而易举地完成了收杆，因为鱼钩上挂着的不是鱼，而是一个浸水的小布袋，袋子里装着两颗五彩斑斓的圆球，像是某种豆子。
虽然她有着相当扎实的魔法知识底子，但魔法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全部，不认识的东西还是拿回去问问“专家”好了。
她又多坐了一会儿，直到视野里看不见那五个黑衣男子了才开始收拾东西。她确实是有点身份的，所以对钓鱼没那么热衷，有心要走就不会多留。
走之前她还看了眼那个衣衫褴褛的青年，魔法大成是能改变命运的，但没有足够的资源支撑，魔法很难大成，这就很看机遇了。等等他盆里怎么又添东西了……
维尔缇娜苦笑了一声，这回是真走了。
聚魂城的老街区中，有着一栋由樱花木搭建的小别墅，别墅的初代主人是第一批异世界的移民，也是赫赫有名的高阶魔法师。两百多年过去，别墅依旧保养得很好，传下来的家底也还称得上坚实。现任家主康达尔虽然没能传承那份荣耀，但至少在这聚魂城里，还算小有名声。
康达尔正在厨房做宵夜，那是他最大的爱好，而女仆佩内洛普则在客厅给盆栽浇水。
一个白色的脑袋冷不丁地从厨房的玻璃窗外探出来，但大魔法师康达尔早就感知到维尔缇娜在靠近了，没有如她所愿被吓到。
“你怎么就不爱走正门呢。”康达尔无奈地打开了窗户，维尔缇娜提着鱼竿顶着空盆灵活地翻了进来。
“我这不是急着见您嘛。”嘴上这样说着，她凑到沸腾着的铁锅旁使劲地闻了闻。
是鸡丁米线。
“我看你是嘴馋了。”康达尔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。
维尔缇娜懂事地退开，坐到餐桌边上。这时，佩内洛普也注意到她回来了，便端着杯子和蜂蜜水走来，给她倒了一杯，又默默拿走了鱼竿和水盆。
“二小姐，难道玄关住了一窝幽灵？”这是在调侃她呢。
佩内洛普是比维尔缇娜还要娇小一点的少女——虽然年纪早就脱离少女了，她是从遥远的云上城来的悦灵，而不是人类，那微微发光的淡金色长发与翅膀就是最显著的标志。
维尔缇娜当然不怕幽灵，但门口确实有个她得绕着走的人物，一旦接触就会触发对自己身世的介绍，但现在介绍还太早了。
“哼，这是只能对姐姐说的秘密。”
她的姐姐跟着母亲大人参加魔法使的聚会去了，要明天才会回来，所以她才会闲得没事去钓鱼。
“对了，我旁边有个大叔钓上来一个袋子，里面有一颗五彩斑斓的豆子，那是什么呀？”
“那叫魔豆，传说只能种在极其肥沃的土壤上，一旦种下便能瞬间发芽，长成通天的豆茎，从地面直接通向云上城，如果误食，可是会被吸干生机致死的。”
最后，康达尔还做了个鬼脸，维尔缇娜相当配合地往后缩了缩。
“不过，条件附和的地方全都被列为了禁区，要是被魔豆吸干了，就浪费了大好的沃土，因此魔豆就只是相当稀有的纪念品而已了。”佩内洛普补充道。她是云上城来的，这方面的见识说不定比康达尔还广。
维尔缇娜对自己的生命力很有自信，但听二人的描述，她还是决定把魔豆封存起来了。
“可惜，被人家钓走了。”
“那你钓到什么了，不会空着手回来吧？”
康达尔的秘制鸡丁米线终于做好了，只闻着那味道，维尔缇娜便产生了“今天的劳累都是值得的”，这样的错觉。
“我钓到了快乐！”
这话引得二人一笑。
吃完宵夜，维尔缇娜换上她觉得最舒服的衣装，一如既往地投入魔法的研究。
这套衣服非常简单，只由一个环状衣领和十几条垂向下的飘带组成，最贴合她的“原本形态”，但由于暴露面积过大，只是刚好能遮住“要害”的程度，因而被姐姐和康达尔以败坏社会风气、影响社会治安为由否决了，只能在自己的房间里穿，久而久之便成了睡衣。
今天她的功课是撰写法术卷轴，驱使魔法的根基是让魔力顺着卷轴上的法术结构流动，当她能驱使第一个魔法时，便能自称为魔法使了。
撰写卷轴要用到高浓度魔力凝成的魔素墨水，那是这个世界最通用的“货币”之一，而传承两百多年的康达尔家当然少不了初学者用的入门级魔素墨水。
在魔法的学习上，维尔缇娜有两个优势，一是先天的猩红法术天赋，二是比康达尔还要强的魔力感知。
因而她最初的想法是把基础打扎实，然后一步登天。这个想法显然是受到了某个人的影响，准确来说，是举世公认的魔法天才赛丽儿，十八岁就离高阶魔法师只一线之隔。
不过，现在这位魔法天才已经闭锁在家三年了，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幺蛾子。她就住在隔壁的巨像城，但维尔缇娜可没有登门拜访的打算，那女人太危险了。
巨像城与聚魂城虽然离得很近，但流行的法术方向却大不相同，巨像城只流行九大法术体系中的唤魔法术，而聚魂城以猩红法术为主，末影法术为次。
康达尔一家学的都是猩红法术，平日里教她的也是，她的姐姐才十七岁就已经是三级魔法使，正在向魔法师发起冲击，虽然没有到赛丽儿那样的高度，但也算是难得一遇的好苗子了。
会用魔法的，叫魔法使，会玩魔法的，就是魔法师！
相比之下维尔缇娜连魔法使都不是。
但马上就是了。
“首先还是保命的法术吧。”
她可不是心血来潮打乱计划的，实在是难得出去体验一下生活，还得遇上强盗，没点伎俩傍身，连散步都要提心吊胆，更别说一步登天了。
最基础的猩红法术是止心术和血吸光束，其中止心术是防御用的法术，可以在魔力足够的情况下，用魔力抹除身体受到的伤害，但停止使用时会立刻受到法术的反噬，作为保命用的招式，够用了。
维尔缇娜取出一张崭新的羊皮纸，纤细的手指蘸了蘸魔素墨水，在羊皮纸上描画起止心术的法术结构。
她本以为只是依葫芦画瓢，没什么难度，可随着卷轴上的结构越来越清晰，她整个心神都被勾了进去，连无时无刻都展开的魔力感知都停下了。
一级止心术是基础中的基础，用最笨的方法一笔画到底也不过几秒钟的事，但像维尔缇娜这样有天赋和苦功打下的坚实基础后，撰写卷轴就不能用笨方法一步走通了，每画一笔，她都要思考接下来的结构有没有更优解。
这里的高级结构是否有必要，那里的重复段落能否简化。
她隐隐摸到了止心术的根本所在，但碍于对魔法体系的认知和实践不足，没能再迈出一步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维尔缇娜收回了心神，她立刻就感知到了身后的魔力漩涡。
“……你们，在干嘛？”
门开了条缝，康达尔和佩内洛普的小眼神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。
既然被发现了，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，康达尔推开门进来，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：
“哈哈哈，没想到我家缇娜才第一次撰写卷轴就一举成功，你姐要是知道了，准要让你吐点窍门出来。”
“恭喜二小姐。”佩内洛普也恭贺道。
维尔缇娜认识的人里就她一个初学者，她这才知道第一次撰写卷轴就成功是这么了不起的事。
高兴之余，看着手中的一级止心术卷轴，她总觉得还能更进一步。
康达尔看出了女儿的心思，依旧笑着说道：
“止心术我不熟，等明天你姐回来问她，或者让佩内洛普陪你练练？你还没试过施展法术呢，说不定有什么收获。”
这话说得在理，维尔缇娜也很好奇魔法是不是真那么奇妙。
“佩妮，试试！”
房间不大，但只是过一两招也足够了。佩内洛普应了一声，拿出法术书，又从围裙的口袋中取出一支筷子，用这支筷子，使出了神圣法术中的神圣打击，往维尔缇娜的胸口一戳。
使用法术有两种方式，直接使用法术卷轴的话，卷轴就成了一次性的，用来撰写卷轴的魔素墨水刚好就是使用一次法术所需要的魔力。另一种方式是和佩内洛普一样，将卷轴存放在特制的法术书中，让魔力经过法术书中转，在卷轴上顺着法术结构流动，以此来间接施放法术，这样一来卷轴就是可以重复使用的。
维尔缇娜有自己的法术书，但她手中这张卷轴本就是“次品”，直接用掉也无妨。
止心术发动，她好似偏离了在这个世界中的位置，观察事物时都蒙上了一层薄雾，用眼睛看不真切。
说来有趣，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。
神圣打击结结实实地命中了她的胸口，但就好像只是贴了上去，没有造成任何影响。
见佩内洛普收起了法术书，维尔缇娜也停止了施法。
片刻的沉默。
见康达尔和佩内洛普期待的眼神，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该给点反应。
“呀呀呀，这个反噬，有点疼但不知道疼在哪……”当然是不痛不痒。
姐姐第一次用的时候是这么描述的，她也就原话照搬了。
“等你学得多了，就知道疼在哪里了。”康达尔摸摸她的头，留下这么一句话后便离开了。
“二小姐，明天我做南瓜派给你庆祝。”
“佩妮对我……第二好了！”
佩内洛普咯咯地笑了。
本以为只要美美地睡上一觉，迎接姐姐的归来和佩内洛普的南瓜派就好，但维尔缇娜失眠了。
失眠是可怕的，唯有在床上躺着的这段时间，毫无意义可言。
“反正明晚肯定能睡个好觉，今天熬就熬吧。”
安慰了自己后，她爬起身，看着窗外的夜色看得出神。
听说，天上是该再有一个太阳的，而不是像现在，永远只有月亮高挂在夜空。
但又听说，这个维度一直只有月亮，太阳是人类的故乡才有的。
这个维度，叫做暮色森林，这是一片永远被暮色笼罩的，广阔的森林。西边是巫妖王占据的暮光森林，北边是冰雪女王统治的积雪森林，东边是暮初恶魂掌控的黑暗森林，南边是九头蛇盘踞的暮色沼泽，而被四大领地夹在中间的则是暮色高地，也就是人类居住的地方。
人类是两百多年前，从另一个维度来的，那是一段流传至今的故事：
很久之前，人类第一次打开暮色传送门，来到暮色森林，上百年来陆续有人类来到这里。
人类主要把暮色森林当作一个探索的维度，直到英雄王托尔斯的出现。
经过对前人笔记的仔细研究，他大致摸清了暮色森林的地域分布和生物特征，一番谋划后，在暮色高地的终焉城堡内精准地打开了超大型暮色传送门，带着人类精锐向城堡主发起挑战，并最终消灭了城堡主，占领了整个终焉高原，大肆扩建。
为了探究魔法而涌出来的人类以终焉城为中心向暮色高地扩散，这当然遭到了三大势力的强烈抵抗，暮色高地边缘地区战事不断。
受到顶阶魔法师全力对轰的影响，暮色传送门越来越不稳定。为了在暮色森林打下基业，英雄王在传送门彻底崩溃前将一个小国的人口都迁移了过来。
之后，人类一方在三大势力的联手进攻下处在劣势，只能固守在暮色高地，不过很快就站稳了脚跟，以终焉城为中心，建立起七大城，在英雄王的领导下稳步发展。
英雄王是最顶级的魔法师，掌握了完整的远古巫术传承，有着远超常人的寿命，他的野心就是彻底统治暮色森林。但城中也有许多反对的声音在。
对此，维尔缇娜倒是没有太多的感想，两百多年过去，人类与周围四个大领地已经进入了缓和状态，互相的渗透和交流贸易越来越多，形成了微妙的平衡。
不过，有些见闻倒也挺有趣的，比如三大势力与四大领地。巫妖王是人类到来后才开始崛起的，至今都不能说完全控制了暮光森林，因为那里太过宜居，生物密度是整个暮色森林中最高的，连英雄王都没急着动手。
听说人类的故乡有名为太阳的存在，亮堂堂的，把天空都照成白的，有机会的话维尔缇娜真想亲眼看看。
不过，这个目标的优先级没那么高，她的寿命不多了，这是优先级最高的待处理事项，其次她的身上还有两重限制，不把限制破除了，她连在梦里都觉得不自在。
幻想着光芒万丈的所谓太阳，维尔缇娜渐渐入眠了。
“姐姐！”
第二天一早，一辆马车停在门口，康达尔家出门在外的夫人和大小姐回来了，手里还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。
希尔维亚是有着冷清氛围的少女，清瘦的身段，蓝白相间的淡素长裙，随意扎起的低马尾，随风飘动的白色发带，都衬出一股淡雅的韵味。
“嗯。”她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。但顿了顿，又微笑着捏了捏维尔缇娜的脸颊。
“大小姐，二小姐昨晚第一次撰写卷轴就成功了。”佩内洛普非常识趣地替维尔缇娜开口了。
“嚯，写的什么？”
“是止心术。”维尔缇娜把后来重新撰写的新卷轴递了过去。
希尔维亚简单看了两眼，她觉得只要能写出来就算大成功，没有别的要求。不过，维尔缇娜确实是有点子的，卷轴上除了最基本的法术运作结构外，还加入了大量可拓展的基础性结构，就像是在一辆马车上囤积了大量的物资，有战斗用的、远足用的、潜水用的，甚至还有一盆发芽的小麦。
看着满脸写着“求夸奖”的维尔缇娜，她无奈地笑了。
“写得不错，但一张卷轴只对应一种法术，你不会所有的法术都要写在这张卷轴上吧。”
这说的是摘错的话，但维尔缇娜可听不进后半句，当即蹦蹦跳跳地往康达尔那儿跑去，口中高喊着：“姐姐夸我写得不错！”
“你第一次撰写卷轴的时候——”康达尔可宠维尔缇娜了，一开口就要揭希尔维亚的短。
“好了好了，我不说她了。”
而维尔缇娜也知趣地没有“乘胜追击”。
“等明年黎明结社招新的时候，你们俩就去试试吧，我对你们可是充满信心呢。”康达尔的夫人，希里安笑呵呵地说道。
黎明结社是以传承神圣法术为任务的大型组织，扎根在云上城和新月湖一带，无论是权威性还是规模，都是首屈一指的。
希里安是隔壁巨像城的千金大小姐，当年也是公认的好苗子，差点就被招进黎明结社了，可不知怎么被康达尔拐了去，在聚魂城定居了。
不过希尔维亚比她那时还有潜力，也算是一种慰藉了。
姐妹俩都应了好，但维尔缇娜心里是没什么底的，她虽然很向往云上城和新月湖，但出于某种原因，她很可能进不去这些地方。
一家人齐聚吃了早餐后，大家各忙各的去了，剩姐妹俩在客厅交流学习魔法的心得。
维尔缇娜很在意止心术的原理，这毕竟是她学会的第一个魔法。
“姐姐，你说，止心术的反噬是反噬在什么地方呢？”
昨晚康达尔问起她的体验，其实她一点感觉都没有，说疼是照书上说的。
“止心术我并不擅长，最开始我认为是伤在内脏，但这个说法当然是错误的。”
身体不会受到影响是肯定的，是在书上写了上百年的。
“那我们先怀疑一下书上的内容吧，比如，止心术的反噬会不会是一种神经毒素？”
“这步应该放到最后吧。”希尔维亚笑了笑。
不过，维尔缇娜的说法确实有点道理，虽说神经也是身体的一部分，但在很多情景中，它并不会被纳入身体的范畴。
至于灵感，当然是来源于在冒险家们的笔记中看到的关于毒蛇的描述。
“自然法术中对毒素的研究是最到位的，我在魔法使的聚会上认识了一位新月湖来的先生，好好了解了一下毒素的发展史，神经毒素的主功效是限制行动，疼痛则是可选项，也就是说，神经毒素必然伴随着对行动能力的影响，但止心术的反噬只有疼痛，并不会影响行动。”
“你又去钓男人了？”
虽然有听进去，但维尔缇娜的关注点并不在神经毒素上。
希尔维亚苦笑着答：“那位先生还邀请我一起探索生命起源的奇迹。”
然后被希里安赶跑了。
“姐姐，你上辈子是蜂巢边上长的花吧……”
“跑题了，总之，先再体验一下止心术吧。”
希尔维亚熟练地施展末影法术中的魔法弹，一颗紫色的光球在她的掌心凝成，并朝维尔缇娜的左肩飞射而去。
法术书翻动，维尔缇娜的反应速度特别快，几乎是立刻展开了止心术，但她感觉施展的速度甚至没有第一次快，好像杂七杂八的结构确实有点多。
魔法弹炸裂开来，但维尔缇娜只是发丝被吹动了些，没受到什么实质的影响。
“如何？”
“姐姐，我说实话，可能是我体质的原因，我连书上说的疼痛都没感觉到。”
希尔维亚忍不住开始思考，但又立刻跳脱出来，微笑道：“你也给父亲说了？”
“没，这么夸张的事我哪敢让他知道。”
“对魔法体系的认知决定了对魔法的实际掌控力，别把路走歪了就好。”
就在这时，维尔缇娜的魔力感知捕捉到某个魔力漩涡正在接近。
她冷笑一声，心想，有的人呀，闻着味儿就来了。
“失陪一下，姐姐。”
不算热闹的街道上，约摸二十岁出头的赫发青年正散着步，只是他今天的步伐格外有力。
他是魔法探研组织究明社的骨干成员道格拉斯，来自终焉城。终焉城是个讲究身份地位的地方，但聚魂城不是，因此他没有穿那套华丽的社服，只是衬衫长裤小皮靴就出了门。
他知道，他的心上人是不太在意穿着的，甚至更喜欢随和的类型？
说来好笑，他本来是拜访友人时路过聚魂城，却在人群中多看了希尔维亚一眼，看到了她身上的潜力，之后便一心想栽培她，拉她入社。
这一来二去，便在聚魂城找了个还算可以的屋子住下了，一有闲工夫就往康达尔的别墅跑。
但只是这样的名目，倒也支撑不起他的热情。没错，在这一年的接触中，他渐渐被希尔维亚独特的冷清氛围吸引，爱上了她。
那自然而然的亲近，长久而清淡的思念，似有而无的情欲，他的魂儿就这样被钩住了。
这下更是坚定了把她带回终焉城的决心。
丁香，就像魔法棒一样在他手里转着圈，道格拉斯小心地将它放在鼻尖闻了闻，生怕把清香都吸走了。
还好，还是新鲜的！
要是在终焉城，丁香他都不屑于看，他的名声、地位、财富，只有在那里才能表达出十足的魅力，他有的是手段讨女孩芳心。
但他也不是放不下的人，只要他一身本事还带在身上，走到哪都是逍遥自在。
“早安呀，道格拉斯先生。”
康达尔家的门前，小女儿维尔缇娜正在浇花。
对于这位二小姐，道格拉斯是不陌生的，她是一位充满元气的小甜妹，只是不在他的好球带里。
“今天姐姐刚回来，你俩真是心有灵犀。”
嘴巴也很甜。
道格拉斯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，但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：“运气好罢了。话说女仆小姐不在吗，怎么是你在浇花？”
“我在想，多跟植物交流，会不会突然领悟自然法术，让姐姐大吃一惊。”她笑得跟花儿一样灿烂。
这当然是开玩笑的话，但从维尔缇娜稚嫩的小嘴中说出来，平添几分清纯与浪漫。
道格拉斯就像看见了可爱的小动物一样，忍不住想摸摸她的脑袋，但还是自重了。
“小呆瓜，学魔法哪有那么简单，不要觉得法术就是跟现象挂钩的，你的路还远着呢。”
这半吐槽半吹嘘的话说出来，道格拉斯觉得，自己的形象绝对是立住了。
“可是，我学魔法一年多了还没什么进展，您教的防身术我也使不来……”
道格拉斯看她的情绪不太寻常，还有那手指卷着衣角的小动作，很可能是有什么心事，而且是和希尔维亚相关的！
一边暗叹自己的洞察力，他一边措辞道：“你才十五岁，还没到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呢，所以说，你的路还远着，有什么麻烦就交给我吧！”
维尔缇娜看着他，愣了两秒，又四处张望了几下，确认没有闲杂人等，这才小碎步跑到他身边，轻声说道：
“其实，姐姐出发前让我替她再买一套日常用的贴身衣物，但是我贪玩，回家前还去溪边散步，被五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拦住了。”
“没受伤吧？”
“没有，但是给姐姐买的贴身衣物被他们抢走了，我不会魔法，体质又虚弱，只能眼睁睁看着，幸好他们没对我动什么心思……”
这不是知己是什么？
一瞬间，道格拉斯产生了这样的想法，但很快就又否定了自己。
品味相投，没错，只是品味相投而已，他喜欢上了谁就会勇敢地去追，可不会干这种龌龊的事。
“贴身衣物被抢走，就算还回来我们也不乐意，但这口气还是不那么好咽下的。道格拉斯先生，能否劳烦您——”
“义不容辞！”
既然“免责声明”有了，那后事等于是全听他安排了，道格拉斯不是慢性子，有特别想做的事就要立刻去做。
维尔缇娜对着道格拉斯的背影行了一礼，便把浇花壶放在一旁，回屋子了。
他是出于正义感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都不重要了。
“姐姐，外面来了只鹦鹉，还挺能说会道的。”
“是道格拉斯先生吧。”希尔维亚苦笑了一声。
道格拉斯是康达尔家的常客了，对她很是看中，希尔维亚能年纪轻轻就成为三级魔法使，绝对离不开道格拉斯“上流”魔法理念的引导。
维尔缇娜坐到她身边，喝了口蜂蜜水。
“咱姐妹聊天的时间，闲杂人等就先打发走吧。”
希尔维亚事后自然会处置妥当。她的关注点倒不在这上面。
“你给他安排的那件差事，不会又是——”
“自然是伸张正义。”维尔缇娜挺起胸，打断道。
自维尔缇娜到来后，希尔维亚已经习惯了苦笑，她无奈地摇摇头，接着又摸了摸妹妹的脑袋，继续听她的奇思妙想。
康达尔家的早晨就这样过去了。